鱼人小说

（第1页）

深圳的冬天总是黏糊糊的，城中村的巷子里飘着潮湿的烟火气。

我蹲在出租屋的马桶盖上，听着手机里母亲第无数次重复那句：隔壁王婶家二小子比你小两岁，孩子都会打酱油了。

水箱漏水的滴答声敲在瓷砖上，像倒计时的秒针，把我二十九岁的尾巴剁成碎末。

今年你要是还光棍着回来，就别进这个门。母亲的声音裹着老家灶台的柴火味，从两千公里外的川南小城穿墙而来。

我盯着马桶里没冲干净的泡面残渣，突然想起去年除夕，她举着扫帚站在门口，对着我拎的行李箱骂没出息，最后还是把我拽进家门，往我碗里塞了三个包着硬币的汤圆。

手机在掌心震得发烫，微信弹出石敢当的消息：死宅，下楼撸串，老子请客。

这个跟我从小学打架打到大学的混世魔王，现在在华强北卖二手手机，总说我写代码的脑子不如他倒腾手机壳灵活。

我扯了扯皱巴巴的卫衣，套上穿了三年的帆布鞋，楼道里的声控灯在我踩空台阶时突然亮起，映出墙面上房屋出租的小广告，红笔圈着押一付一，拎包入住，像极了母亲给我画的结婚KPI。

烧烤摊在巷口拐弯处，铁皮炉上的炭火噼啪作响，石敢当叼着烤韭菜冲我挥手，油滴在他花衬衫上，衬得胸口的纹身更像条快渴死的鲤鱼。

你妈又催婚了他把冰啤酒推过来，瓶盖叮地磕在瓷盘边缘，我表姐昨天刚相完亲，男方开口就问‘会不会生三胎’，你说现在人结婚是找老婆还是找人生孩子！

我灌了口啤酒，凉得太阳穴发紧：我妈更绝，说要去庙里给我求姻缘符，把我的生辰八字贴在观音像大腿上。

石敢当突然笑出眼泪，韭菜渣喷在烤茄子上：那你不如租个女友啊！我前几天刷到个视频，人家专门做‘职业女友’，三天假扮对象，包应付家长、斗亲戚，还能陪你打游戏。

我夹烤玉米的动作顿在半空。

父亲在老家摆了十年烤玉米摊，总说自己是碳水帝国CEO，广告牌上写着林动五百强烤玉米，联合国认证香，每次视频都举着烤糊的玉米跟我炫耀：儿子，你爸这摊，比你敲代码有前途，迟早让你当‘富二代’。

此刻想起他晒得黝黑的笑脸，突然觉得租女友这主意，跟他的五百强梦想一样荒唐又诱人。

石敢当掏出手机划拉：你看这个‘小乔租赁事务所’，好评率98%，擅长应付催婚场景，还会写毛笔字——你妈不是最看重文化人

屏幕上的照片里，女孩穿着白衬衫，头发扎成低马尾，手里举着幅春联，横批福到运来写得苍劲有力，不像装的。

简介里写着：可定制恋爱细节，擅长扮演温柔女友、知性姐姐、古灵精怪学妹，价格随难度浮动。

一天五百，三天一千五。石敢当戳了戳我僵硬的肩膀，比你春节加班费划算吧再说了，你爸不是总吹他的烤玉米是‘世界五百强’你就跟他说找了个‘联合国认证’的女朋友，正好配对。

我盯着租赁平台的聊天框，手指悬在键盘上，想起上周父亲打电话说：你妈说了，要是你找不到对象，就准备生个二胎。

当时我对着电脑里的代码冷笑：您老要是乐意当‘高龄奶爸’，我举双手赞成。

夜风卷着烧烤味钻进鼻腔，石敢当突然压低声音：我跟你说真的，去年我表哥租了个女友回家，结果那姑娘跟他真成了，现在孩子都半岁了——缘分这事儿，谁说得准

他夹起焦黑的鸡翅往我碗里塞，油星溅在我卫衣上，像落了片烧糊的晚霞。

我突然想起大二那年，石敢当为了追隔壁班女生，在宿舍楼下摆了九百九十九根荧光棒，最后被宿管阿姨骂成移动红绿灯，此刻他眼里亮晶晶的，跟当年举着荧光棒的傻逼劲儿一模一样。

试试我掏出手机扫码付款，订单备注写着：需配合应付父母，会背对方家庭情况，擅长微笑面对亲戚盘问。

石敢当拍着大腿笑：对嘛，反正你平时写代码也擅长‘调试bug’，这次就当调试‘女友程序’。

烤玉米在铁签上滋滋冒油，我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：人生就像烤玉米，糊了也能吃，撒把孜然照样香。

回到出租屋已经过了十二点，电脑屏幕上的代码在眼前跳成重影。

母亲的微信对话框里躺着三条未读语音，每条都是六十秒，我猜开头肯定是你王婶今天又问，中间穿插隔壁小李买了新车，结尾必定是你爸的烤玉米摊又被追。